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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的琴》工人阶级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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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传统经济学的理论,价格应该且总是围绕着价值上下波动。但在艺术领域,这样的规律却似乎并不奏效。莫说名家名画常常卖出远超预期的天价,单单在电影上,艺术价值和票房回报不匹配甚至成反比,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比如这部《钢的琴》,花区区500万的成本,便邀来王千源、秦海璐两位影帝影后级别的主演加盟,作品问世后更是口碑爆棚、获奖无数,看似投资方做了一笔划算的生意。
  可当最终票房定格在400万的时候,不但投资人一定有吐血的冲动,所有关心中国电影的人也难免黯然神伤。
  这里面当然有营销定位的失败问题,但中国艺术片市场的哀鸿遍野、一片惨淡却也是不争的事实。好在投资人是导演张猛当年大学同室好友,外加半路入资的校友秦海璐,虽然血本无归,至少赚足了吆喝,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如果粗略的看本片简介,你很容易误解本片是一个贫苦的父亲努力留住女儿的故事,似乎走的是日式励志温情的路数。但真正将电影细心品过,不难发现在电影开头给人以叙事主线错觉的父女亲情,随着剧情的发展逐渐被其他的情绪所取代,而电影的整体感觉也越来越偏离了情感故事之流的励志路数,成为一出带些荒诞的黑色幽默与带些浪漫的残酷现实。
  作为全片最重要的主题依托和线索主线,这架钢的琴对于男主角陈桂林而言,从一开始的与前妻赌气和争夺女儿抚养权的目的,逐渐衍生出更多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也正是他能够打动一班旧日同僚倾情相助的原因。
  比起导演前作《耳朵大有福》中充斥着的绝望,《钢的琴》难得的保有了一种积极的精神风貌和超脱的人生态度,但无论是绝望也好希望也罢,张猛带给我们的始终是他对故乡、对特殊群体的人文关怀。
  整部电影完全拍摄于辽宁鞍山的鞍钢老厂区,这里与导演从小成长的沈阳铁西区一样,都曾经是那个时代的共和国长子身上最辉煌的明珠,却也是改革的阵痛最激烈的病灶。曾经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工人阶级一夜之间褪了光芒,变成迷途的羔羊。
  就像主演王千源谈到自己的角色时所说的那样,陈桂林是一个跟不上时代的人。那么大的个子,非要骑个小摩托车,到处乱跑。那看起来就很不合适,有一种错位的感觉,更准确说,是荒诞。而那群不计报酬的跟着他鼓捣“钢的琴”的工友们,何尝又不是一群跟不上时代的人?他们从汗流浃背的劳作里,从认真仔细的操作中,寻找到一点往日荣光的幻影,即使短暂的梦醒来,仍然要回到自己屠猪配锁、蝇营狗苟的现实生活中,可这点幻梦,谁也不愿轻易放开。
  电影极力用一种断壁残垣的视觉背景提醒着观众,这里曾经的辉煌和如今的落寞。就好像那部震撼人心的超长纪录片《铁西区》,东北那片黑土地上,有着共和国这六十多年发展的最佳缩影。
  而影片中无处不在的俄罗斯音乐,也像是奏响着一曲曲老工业区的悲歌,连通它们背后的那些主义、那些形态,统统扫进焚化炉里,化作渺渺升起的几束青烟,最后随着轰然倒地的烟囱一起,彻底归于寂静。
  本片难得之处,在于既没有用批判现实主义的手法,将这群边缘人物的故事讲述得哭天抢地,也没有将叙事导向到英雄主义和时代变迁的弘大主题之上,而是用一种温情的、柔和、幽默的调子,将镜头对准了个人的生活层面,透露出乐观、健康、积极的态度。至少,它指出了面对生活困境时除开自怨自艾和怨天尤人外的另外一种解决方式。
  虽然陈桂林的钢琴成功了,但他的生活不会因此发生多大的改变。女儿将投靠母亲和那个卖假药的继父,而他自己,也将继续在荒诞怪异的音乐中迎来一个又一个的婚礼和葬礼。那架“钢的琴”,甚至很可能被立刻束之高阁,在若干年后成为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从这个层面上来看,电影是反励志和充满绝望色餐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陈桂林和一班旧同僚,却借此完成了一次双重的救赎——哪怕作为改变个人命运的救赎失败,但这群过的工人,却成功的实现了还原了对工人阶级主人翁精神的救赎。
  曾几何时,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看到遍地的烟囱滚滚冒出浓烟,就是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对未来最美丽的憧憬。曾几何时,国企大厂的工人们,是这个社会的精英和栋梁,是女孩们争相仰慕的对象和丈母娘挑取东床快婿的第一选择。又曾几何时,下岗工人成为了他们的代名词,社会底层和边缘人群变成了他们的阶级属性。他们,是中国社会变革大潮中最早和最大的一批牺牲者,他们,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忽然从舒适的温室里被抛弃到市场浪潮中的无所适从者,他们,离我们并不遥远。
  他们,就是我们的父辈。
  我们这一代人,虽然没有经历过刻骨之痛,但也算是在成长过程中亲眼目睹了这一过程。我的父亲,就是一名下岗工人,甚至是他们单位的第一批。好在有其他亲戚的帮助,我父亲很快开始了自己新的职业生涯,让我们的生活不至陷入贫困,但身边这样的故事,却是屡见不鲜。导演张猛在沈阳铁西长大,对于这段历史,只有比我们更加感同身受。但他却让电影中的一众角色使出的怪异“劲头”,抹了现实中原本可能发生的破罐破摔、呼天喊地,反倒活出了些“十七年”时代战天斗地、无所畏惧的味道来。光是这股味道,已经足够盖过电影在情绪酝酿上的些许瑕疵了。
  这是一曲工人阶级的礼赞,却又是一曲旧工业时代的挽歌,无论是镜头里的陈桂林,还是镜头外的张猛,他们都清清楚楚,无论过有过多少辉煌,如今都像那早已停止了冒烟的烟囱一般,唯一的、无可挽回的命运,只有分身碎骨,为后来者腾出生存空间来。
  工人阶级的双手可以创造一切,除了自己的幸福。
  
作者桑卡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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